姜吉安作品《兩居室》受邀參展「複相•疊影 - 廣州影像三年展2017」
開幕式嘉賓合影
12月15日上午,由廣東省文化廳指導,廣東美術館主辦的“複相•疊影——廣州影像三年展2017”在廣東美術館開幕。本屆廣州影像三年展由廣東美術館館長王紹強擔任總策劃,亞曆杭德羅•卡斯楚特 (Alejandro Castellote)、鮑棟和曾翰擔任策展人,展覽以“複相•疊影”(Simultaneous Eidos)為主題,分為主題展和特別展兩個部分,邀請了來自中國、日本、新加坡、法國、西班牙、瑞士、巴西、阿根廷、秘魯、美國等國家和地區58位元藝術家的作品參展。
從“攝影”向“影像”的過渡,預示著從原來的“社會人文的攝影”延伸為更具包容性和學科性的“視覺研究的影像”。如今“影像”在現代科技的帶動下已轉化為一個更大的範疇,其間各種靜態與動態、物質與非物質、二維與多維的重重交疊開始超越 “攝影”所界定的視覺表達,因此可以將“影像”理解為一種複合的媒介,它將與當下的審美趣味和文化現狀產生更多有機的聯繫和傳播效果。值得注意的是,“影相”也是廣東話對“攝影”的叫法,主題中的“影”和“相”將指涉投射到與攝影本體相對應的空間和話語, 即傳統的照相館與照相術;“複”“疊”則預示著經由不同媒介攝取的景象,當被集結起來並加以展示時才可能更接近世界的“真相”。
本次展覽的主題展由國內策展人鮑棟和國際策展人亞曆杭德羅•卡斯楚特 (Alejandro Castellote) 共同負責, 分別就照相機、照相館、暗房、鏡像、仿象、類像、畫框與畫冊、自然與生命等母題展開對傳統攝影與圖像傳播、消費的反思;與此同時,當媒介進入轉型階段,試圖尋找影像藝術的未來形態,並在全球範圍內勾勒出影像藝術的視覺化圖譜。
展覽現場 姜吉安《兩居室》 繪畫裝置 2007-2009
姜吉安在一間處理成白色的公寓中工作了近兩年,給所有物體都畫上了陰影,把源自文藝復興的光影法從繪畫中抽取出來,直接使用到了現實中。但他也在這個視覺現場製造著或暴露了矛盾,如光源角度的錯亂、空間感知與視覺秩序的錯位,讓本來屬於自然主義的視覺觀念顯示出強烈的不自然感。
在這個叫作《兩居室》的繪畫裝置中,姜吉安討論著視覺背後的觀念與制度。通過這個案例或許可以說明,在我們的“純真之眼”被影像技術控制之前,它實際上是由繪畫統治的。
孫欣 VS 姜吉安 / 節選自孫欣《仿絹記:解構你所認同的世界》
孫:一般情況下,事物的展示方式會影響我們看待事物的角度。把一個事物,比如杜尚的小便池放置在美術館展示空間之內,就被默認為是藝術品,被崇高化、理想化,美術館從某種意義上在塑造事物意義的方面給予了幫助。像美術館、博物館這些公共展示空間,將物體、圖像、文本的意義抽象化,使其在這一特定的場域中獲得提升。《兩居室》這一作品,當時場域的選擇,為何摒棄美術館等專業展覽空間,而選擇了位於望京的普通公寓呢?
姜:美術館本身是一個權力機構,有其自身的選擇性,選擇性來源於各種原因,比如經濟、政治等多個方面。美術館作為公共機構,實際上成為某種意識形態的生產者,國內外都是這樣。2006-2008年期間,這個問題十分突出。所以當初在選擇場地時就刻意回避了畫廊和美術館,選擇了居住社區。一方面是對展覽體制的疏離,另一方面也取決於我對藝術日常性的興趣。
孫:您用2007-2009兩年的時間去做了《兩居室》這樣類似於裝置的作品,普通觀眾和專業人士觀看這個作品的角度會產生很大的認知差異——這與外傾型的藝術家所表現的抒情性作品能夠提供的“通感”不同,《兩居室》呈現出來的秩序重構,不具備一定認知層次的觀眾很難意識到您想要表達的問題。
姜:《兩居室》是提供給觀眾進行互動的作品。普通觀眾看到《兩居室》之後,首先產生的是一種驚奇,雖然他們或許意識不到作品表達的系統認知層面的問題,但對展覽現場會產生莫名的驚訝情緒。第一次作品做出來之後,社區有鄰居過來看,他們看不出來這些虛擬的光影關係是畫上去的。最後被告知光影是被畫上去的,他們會要求再看一遍,驚呆了,這說明對他們也是有觀念觸動的,心裡或許會去想:藝術能這樣搞嗎?這人幹嘛的呢?是不是神經病啊?(笑)還有的鄰居進來會說:哎,你們家怎麼這麼裝修啊?這些都是在美術館得不到的回饋,也很有趣和重要。當然真正理解這個作品的觀眾,可能更多的是來自於專業領域。
孫:這件作品還是繼續陳列在公寓還是?
姜:沒有常年展示在公寓中。《兩居室》由很多日常物品構成,所以每次展覽結束之後回收起來,下次再重新組合,每次布展組合都可以不一樣。換個場地展覽,地面與牆面的陰影都需要現場重新畫,每次都會有再創作的成分在裡面。
孫:摒棄過度經驗化的視覺環境,脫離慣性認知,觀念的獨立性才能顯現。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對既定邏輯產生懷疑和批判態度的呢?
姜:從1987年關注民間美術開始,就已經走向這種思考了,在’85美術運動的氣氛下,轉向民間美術,可以說是帶有批判性的。到了1990年關注點就更加擴散,裝置、雕刻、折紙、絹本繪畫甚至擦碳粉都在做,沒有局限於某一類媒介。不同的實驗帶給我不同的理解藝術的角度,現在依然是這樣。如果某種想法只有通過平面才能解決,那就畫,有些想法需要裝置或者影像才能表達到位,那就用裝置或影像。這樣一來,思考範圍就相對廣泛些,就不只是局限在國畫系統之中考慮問題。不同媒介和系統的對比,也加強了對各種系統的認識。在對比中,可以獲得另外的視角回望工筆劃系統本身,就會獲得很多新的看法。我的作品基本上是這樣產生的。當在一個系統之中發現阻隔,就會站在另一個系統上面去試圖解決,提出一個新的方法。包括《兩居室》和絹本繪畫創作都是這樣。
孫:《兩居室》作品的佈局,體現了空間性與時間性。在有限的兩居室空間內,流動著無限的時間。這種時間性,借助您手繪的光影,變得永恆、長久,富有崇高的意義。
姜:無限的時間感,可能因為在《兩居室》作品中能感受到某種宗教意識,這或許與兩年的創作時間有些關係。在現成品上畫陰影,比在紙上麻煩,尤其一些細小的轉折起伏的光影,甚至還有畫筆無法到達的細小角落,都不能忽略,要想辦法解決,也要明暗過渡細膩,所以這個造光的過程花費了大量時間。絹本繪畫創作也很類似,很多時候,一旦坐下來,就能心無雜念地畫很長時間,甚至不停地畫四五個小時。因為工筆劃需要一遍遍地渲染顏色,以至於上百遍的渲染,不然產生不了透明的質感。製作本身是時間的消耗,類似一種修行。
姜吉安創作中
《兩居室》作品局部
策展人鮑棟:《兩居室》花了姜吉安兩年的時間,他營造了一個純粹的光影法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光影是被畫出來的,而不是來自真實的光線。所有物體的表面都被描繪出明暗調子,而為了更好地突顯出明暗色調,物體都被處理成白色,就像石膏模型一樣。實際上,姜吉安也放置了一些美術教學中經常用到的石膏模型(幾何體與頭骨),而其他物品的擺放也採取了美術教學中常見的靜物組合樣式。美術學院的教學用各種石膏模型或靜物作為寫生的物件,是為了把三大面、五級調子、空間、透視、質感、解剖等等視覺觀念——美院叫做觀察方法——灌注到被教育者的頭腦中去,讓他們以這種視覺觀念來觀看事物,直到他們意識不到觀念的存在,而變成一種觀看的本能。在某種意義上,美術教育就是要把一種視覺表徵制度轉變成不為人所察覺的意識形態,其本質是一種話語規訓。
在《兩居室》中,物體由於太符合光影邏輯,反而顯得虛假,另一方面,姜吉安刻意把不同組的物體描繪成不同的角度的受光狀態,這使得光影法所建構的“空間”處於相互矛盾的狀態,使觀者覺得非常荒誕。尤其是當觀者在室內走動的時候,視點的移動會使他們誤判物體的空間關係,因為空間知覺與光影邏輯之間錯位了,直到觀者擺脫光影視覺意識形態,正常的視知覺活動才會恢復,在這個意義上,光影法本身的話語性就被揭示了出來。這麼說來,在姜吉安的視覺實驗中,就很巧妙地潛藏了對視覺表徵問題的討論——他不關注社會表像,卻獲得了一種內在的批判性。